和泉能感觉到身旁少女的颤抖。她在恐惧着……害怕着立夏的消失,更害怕着自己的再度死亡。
但是,远江结露认为【害怕自己消失】是自私的、不可行的。她是姐姐,在担心已经死过一次的自己之前应当为无辜被卷入的弟弟担心。
但是结露没有立夏那么强的精神强度,所以她颤抖了。和泉理解了这份恐惧的含义,把还在犹豫的结露抱在了怀中。
“真是的,你们姐弟俩简直一模一样。”
“哪方面?”
“喜欢逞强和自残。”
“哪有自残?我又不是喜欢才被车撞上的。”
“对逞强这一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,这我就放心了。”
“……嗯。”
结露把头埋在和泉的怀里,哭了。
“我不想死啊……死超无聊的,什么也没有。我想活到自愿去死的那一天啊……”
“那你大概还能再活五百年?”
“至少吧……等我把世界的每个角落都去过再说。”
“太贪心了,撒娇也不是这么撒的。”
“我不太会撒娇——我总不能向弟弟撒娇吧,”结露抬起脸,泪痕划过的嘴角翘了起来,“所以哥哥,我马上就要死回去了,能不能以后每年帮我烧一套世界各大城市的谷歌街景?”
“什么啊这寒酸的祭品,我只要告诉立夏你希望她带着你的身体环游世界,她肯定会去的。”
“不,立夏应该有自己的人生,他应该按照自己真正的欲望而不是临时产生的想法来做事。如果没有那些心血来潮的想法,他会变成一个待在原地什么也不会做、什么也想不到去做的迷失者,这绝不是正确的。他必须找到真正想做的事情……”
“别说立夏了,遗言里全是别人,立夏会马上把你当做弟控而巩固姐控属性的……虽然对他来说你是不是真的弟控其实无所谓,只要他觉得你是就行了。这一点绝不是正确的,这我同意。”
“那立夏就拜托你了,再见。”
“啊……再见。”
之后两人就不再说话,坐在凌晨的客厅里,静静等待着命运之刻。立夏在忌日那天熬夜玩游戏到一点,那之后用半小时入睡。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,也许结露只剩下半小时不到的时间了。
没有对此发表感想,他们只是紧紧握着手,倾听两份基本同步的呼吸声。
窗外,夜晚被城市的灯光照得半亮,可能是因为光污染,看不到一颗星星。结露好像被这三年后也没怎么变的俯瞰街景吸引住了,她仔细看着每辆轿车驶进驶出视野,没有开口,也没有看身旁的和泉。和泉像睡着了一样,闭着眼睛仰起了头。
9月25日凌晨1点40分整,远江结露闭上眼睛,软倒在和泉腿上。
1点41分,远江和泉哭了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周三,立夏起床的时候,感觉到了不对劲。
虽然前几天有这种感觉,但今天早上她前所未有地困,眼睛也很酸胀。
是吗,在变成姐姐之后终于进化成吸血鬼了吗……还是说,并不是变成姐姐,而是立夏的吸血鬼形态和结露样貌差不多?
走进浴室,发现眼睛通红,跟丧尸似的。她吓得抖了一抖,赶紧拿毛巾冷敷。接触到冰冷的纤维的同时,混沌的大脑也清醒了些。
她终于想起了一件事。
——吸血鬼也是红色的眼睛。竟然……!
因为已经出现幽灵和灵师,所以倒不是惊讶于吸血鬼,而是惊讶于自己竟然在无意识中变成了那样的存在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梦游了,然后被野生的吸血鬼偷偷在身体里加入了本来不属于她的东西?
真是可怕,希望那吸血鬼厚道一点,回来给点教程什么的。立夏一边想着怎样都好的事,一边吃早饭。
至于今天的行程……总之,先骑车去市内逛逛,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。
…………
——骑车去市内逛逛?
这是什么东西?为什么会这么想?玩一天电脑不就行了吗?
不,等等……难道姐姐的身体已经开始影响意识了?立夏顿时紧张了起来,虽然变成姐姐也没事,但她可不想和男人谈恋爱,而且哥哥也说了希望她保持自我。哪里都没有妥协的要素。
“我必须还是远江立夏。不是姐姐或两人的融合,而是独立的原本的完全的远江立夏。”
于是立夏说道。
出乎她意料的是,本应表示赞同的哥哥没有立刻给出反应。和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,手抖得面包屑满桌都是。突然,他意识到自己的表现有些不对劲,连忙换上笑脸回答:
“是啊,你做你自己就好了。”
他的心不出所料地开始疼了,眼角也有些压力,但是他不敢说出来。立夏很痛苦,从三年前——也许从她给自己加上名为【名为远江立夏的自己】的枷锁的那一刻开始,就一直活在隐痛之中;告诉她结露的事只会加剧这份痛苦,这不是和泉所希望的,也绝不是正确的。他决定隐瞒下去,便提议立夏今天出去走走,不要老是闷在家里。
“出去?玩什么?”
“……啊。说得也是,一个人没什么好玩的……”和泉只想帮立夏转移注意力,“这样,我把你带到我们公司去看看,怎么样?”
“社会交际?”
“不要说得那么难听。”
被手刀敲头了。可恶,这只手刚刚捏过面包吧,立夏露出厌恶脏东西的表情往后缩了,同时说:“早上起来我发现眼睛变红了,而且非常困。出去的话会不会被太阳烧死啊?”
和泉当然知道她出现那些症状的原因,但他不太好说出来,只好装出一副惊讶和不信的样子:“哪里来的吸血鬼?凭空变成?”
“那就不知道了,我可不敢拿命冒险。”
其实只是觉得应该宅在家里玩游戏才对,出去的话反而会有一种微妙的危机感。为了强迫自己做【立夏会做的事】,立夏擅自添加了限制。她已经不是昨天为止的那个远江立夏,这一点也隐约地感觉到了,但是又想起答应过哥哥的事,也是为了不让远江立夏消失,她决定努力扮演自己,就像看过的那些失去记忆的人一样,至少她还有记忆——当然,这是无害的、可行的。除了时刻扮演立夏会有点累外,谁也不会难过。
“你只是不想出去而已吧?”
“你猜对了!”
和泉面对这堂堂正正的死宅宣言,一时目瞪口呆了。不,她们已经融合了吧?结露的特征呢?结露不是很喜欢冒险的吗?三年足够让一个街道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,结露没理由不出去逛逛啊?还是说——
意识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和可怕性,和泉的表情难过地扭曲了。
“……立夏,虽然由我来说有点残酷了……”
“嗯?”
“你,在试图变成立夏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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